“咋地？倒是说话呀！”二掌柜催逼着。
“这，这……”雷鸣一时编不出什么理由，支支吾吾起来。
胡威对大炮头一努嘴：“你把这小子码上，让他老实交待，到底是中国人还是他妈的日本鬼子？”
大炮头就坐在雷鸣的右边，这家伙膀大腰圆，形同一个罗汉。
他站起来一出手，就把雷鸣的那双小细胳膊拧到了背后。
那个水香随手扔过来一卷绳子，三下五除二，已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。
“兄弟，”云峰好平静地开腔了，“我看，你还是竹筒子倒豆子，痛快儿说了吧。不介，我这帮‘并肩子’个个心狠手辣，你细皮嫩肉的，非踢蹬了不可。”
『并肩子』，黑话，就是弟兄。『踢蹬』，土话，被糟践，弄残废的意思。
雷鸣挣扎着，慌张地说：“我是啥日本人啊？你们大家好好看看，那照片是假的！是拍着玩儿的！”
二掌柜胡威“腾”地站了起来：“假的？拍着玩儿？你烧树叶子糊弄鬼呐？”
他疾步走到雷鸣跟前，伸手指着外边：“镜面崖山洞里你那台汽车是咋回事儿？也是假的吗？整个镜泊湖谁有这么洋棒的汽车？”他又扯了扯雷鸣的衣服，“再看看你这身捎毛，中国人谁像你这么阔气？”
『捎毛』，东北土语，是说衣服，着装打扮。
这时，那个水香也站起来指着雷鸣：“哎，大伙看他那脑袋，剪的是啥头啊？咋头发全往上立立着，还有呛鼻子的香水味儿呢！”
“是啊，这家伙不是个溜子，宰了他！”花舌子也跟着喊道。
“宰了他？那太便宜他了。把他‘划起来’，不信他不说实话！”张墨玉怀着对日本人的仇恨，恶狠狠地说。
听见她这么说，雷鸣认识到，这是真实的女匪，绝不是饰演那个人物的美琪。
哼，刚才自己见到她，还自作多情，有了亲近感，真是太幼稚，太犯傻了。
于是，这位21世纪的80后小导演，立刻被拉到当年土匪专押肉票的秧子房里扒光了上身，人家把绳子往房梁上一甩，就直溜溜长条条地被吊了起来……
【4】
“你不用解释了，马总。”
这时，许敏坐在镜泊湖宾馆的接待室里，向对面的马元摆了下手。
“许大姐，”坐在马元一边的黄运兴接过话头，“这实在是个任何人也想不到的意外，马总他……”
“行了，你也别说了。”许敏同样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，“现在最客观的解释就是，马总从利益最大化的经营理念出发，根本不管什么演职员的感受和尊严，更不顾及他们本来就小得多的利益，做出了那个很‘大胆’的决定，因此就意外地造成了一位导演和一个演员的失联。”
马元低头听着这些尖刻的话，心里十分难受。
“当然，马总作为出品方做这个决定无可非议。”许敏盯他看了一眼，“眼下我们已经不是一个很讲究思想内容、艺术质量的影视剧市场，人气、知名度反倒成了决定一切的。单就这一点没法起诉你。可是，你除了将受到良心、道德的谴责外，故意隐瞒事实真相，剥夺受害者家属知情权，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。”
“就是啊，”坐在许敏身旁的李冬梅，眼圈红红的，“我们两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，怎么连真实情况也不许知道？你们有钱人的心咋这么狠呢？”
说着她忍不住抽泣起来。
几个人在接待室里争论，肖云就站在门外听声。
几天来她恨透了马元，也为导演和美琪一直没有消息而焦心如焚。
这时，制片杨主任走过来了：“哎，肖云，你站在这儿干啥呢？”
肖云说：“我要告诉马元，这个戏的续集我没心思拍了。过几天那个投资老板包养的艳星再过来，跟我耍大牌，我可受不了那个洋罪，所以准备明天就走人。”
“别呀，”杨主任劝她，“加拍二十集，这机会多难得啊，你好不容易留下来，咋能随便放弃呢？”
肖云脸色冷冷地：“你看马总把咱们当人看吗？凭什么咱玩命地干却让他挣大钱？我他妈不侍候这样的主儿了！”
这位杨主任虽然跟马元沾亲带故，但至今也没有续签合同。
原因恐怕就是他与雷鸣三个月来不仅合作的好，私交也不错。最让马元不痛快的，是他苦口婆心地建议不要开掉美琪，也不要更换导演。
在那位小助理谭凯看来，他简直就是犯傻——这么大岁数了，竟然分不清里外，都不知道自己是那棵藤上结的瓜了。
所以，肖云这样一说，杨主任便颇有同感：“唉，这都是马元要大换血给闹的。不瞒你说，还有几个人看剧组已经元气大伤，也想拔香头子走人了。”
『拔香头子』，土匪黑话，退伙的意思。
拍了土匪戏，不少黑话，演职员们也都烂熟于心，随口而出了。
肖云解气地说：“好，活该，剧组散摊子了才他妈好呢！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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