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亮西斜，东方开始破晓，黎明已经到来。
没有月光，也没有阳光，黎明反而成了昨夜今天最黑暗的时刻。
云爵看向东方，面色逐渐凝重。
江念腿不疼了，想道谢，还没开口，云爵略微着急的眼神看向她。
“姑娘，可否…收留我几日？我很会做事，也不会占地方的。”
云爵的眼睛特别黑，像是一汪墨潭，而此时，这汪潭水中毫无杂质的印着她的脸。
江念知道他就是个定时炸弹，说不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企图，可是看着他可怜又认真的样子，江念说不出口拒绝的话。
“几日便好。”云爵又补充道。
他在祈求。他的眼睛又开始泛起水雾，看上去像极了路边没人要的小狗。
江念一咬牙，纠结又犹豫的点了点头说：“行…吧。”
她承认她怀着一颗侥幸的心，还有赌的成分。但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，她狠不下心。
云爵咧着唇笑，露出一口瓷白的牙齿。
下一瞬，身边的云爵就突然从原地消失了，江念不明所以的往四周看。不远的阴影处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，能被江念注意到全靠他白的发光的脸。
察觉到江念的目光，云爵朝江念招起手。
江念视力好，能看到他脸上开心又满足的笑。她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爷爷过生日，她用零花钱给爷爷买了许多糖，附赠一张她亲手做的小卡片，上面写了许多祝福的话，还有她对爷爷毫不夸张的爱。
最后糖都被她给吃了，爷爷只收了卡片。
她至今仍然记得爷爷那高兴的傻样子，把卡片拿在手里反复的看，一会摸摸胡子，一会点点头，坐在太师椅上嘿嘿嘿的笑。
江念噗嗤一笑，心情突然好起来。
他这样突然躲起来了啊，大概是害怕阳光吧。
…
黑暗彻底被驱逐，准备回去的江念借着天光终于看清这里的景象。
夜晚的月光纵然明亮，却也只让江念注意到地上躺着很多人，而当真正的光明降临，她看到的是令她瞳孔收缩的惨象。
那些原本身穿墨色印暗纹服饰的家族，像破布一样瘫在地上，土地被大面积染红，有些人的死状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：身体被生生撕开，地上散落着碎肉，残肢，还有发黑的内脏。
江念觉得胃里一阵翻腾，揪住胸口的衣领，却还是控制不住呕吐起来。
她能看得出来这些人的死都是云爵的手笔，和她之前在地底看到的，他的杀人方式如出一辙。云爵是这个家族世代镇压的邪物，出世后把他们都杀了也在情理之中，更何况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，死了也有余辜，江念并不同情他们。
但江念突然想到什么，心里一跳。
她记得，她落入洞中的那一瞬间，好像看到了抹不同的颜色。
她的心跳开始加速，不消一会，就开始莫名的胆战心惊。
江念站直，战战兢兢的往四周看。
那些墨色衣袍中突兀的蓝灰色人影几乎一下子就抓住了江念的眼球。江念有些挪不动步子，好一会，她才不确定的探步走到跟前。
脚下苍老的身体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，花白的长发被鲜血粘在脸上、散落在身旁。
江念脑子里一片空白，眼底逐渐泛出血色。
她缓缓蹲下身，轻轻的把地上的老人托坐起来，撩开横七竖八糊在他脸上的头发，整个人抖的像是在筛糠。
爷爷的身上全是狰狞的伤口，腹部大面积的红褐色血液早已凝固，一柄斑驳的长刀横在旁边。
江念瘫坐在地上，眼神空洞，生死相隔来的过于突然。
她没有准备好。
她想起前天晚上爷爷的异常，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，他早就算到了？那他为什么要来？
江念闷的吐出一口鲜血，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色，江念恍然回神，无处宣泄之余绝望又痛苦的尖叫出声。
深林中她的声音惊起好几只飞鸟。
知了在周围没命的叫，那些刺耳的声音钻进江念的耳膜，让她产生了耳鸣。
江念低着头，眼泪完全断了线。指甲死死的掐进肉里，牙齿也紧紧的咬着两边的腮肉，血丝从嘴角蔓延出来。
当天再次暗下去，江念红肿着眼睛，已经哭到失声。
天道不会在意人的悲伤，日升日落有序，太阳依然会无情的落下去，给她带来令她绝望的黑暗。
云爵在暗处看着她生生从日升哭到日暮，最后一抹光亮照在她们的身上，在她们的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，孤寂的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和她怀里早已死绝的老人。
云爵闪身到江念旁边，但只是静静的站着。
江念呆呆的坐在地上，身体无意识的前后晃动。
江念木然的样子好像和云爵十分久远的某个记忆重叠在了一起。那个向来大方得体的女子，珠钗散乱，发髻歪斜，抱着他的长枪神色木然。
云爵蹲下身，伸着手臂茫然的环住江念，颤了颤眼睫，轻轻解释说：“不是我。”
江念抬眼，眼神逐渐聚焦，伸出手，松开，手心已经血肉模糊。
云爵不安起来，江念伸手攀上他的脸，云爵僵了一下。
江念没有发疯似的要弄死他，不一会就放下了手，好像是不相信自己的大脑、眼睛，想试探他的真实性。
云爵的侧脸粘上江念的血，给他苍白的脸添上了一份妖冶。
“我知道。”江念哑着声音说，仿佛一天之间耗尽了她生命里所有的精气，无力的目光则飘向一边沾染着斑驳血迹的长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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