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明鸢发现簪子掉了的时候脸色一阵苍白，想来以前因她这掉东西的毛病已经被师父教训得不少，却从来都是收效甚微，这回是实实在在给吓到了。
顶着别桌食客惊讶的目光，她已经将包袱兜了个底朝天，衣服物什散了大半个桌子，那些小瓶小罐东倒西歪，有些不小心打翻在桌上的还流出了青色的可疑液体。窗外西子湖的风一吹，额前的刘海下一层薄汗。
这是余杭最有名的酒楼“楼外楼”，二层高的木楼临了西子湖，窗一推开就能抚到湖畔的杨柳垂垂，这栋曾受圣上倍加赞誉的酒楼历史长远，未曾修葺，走一步都会听见脚下的木板“咯吱”一声，却也平添无数风味。酒楼以一道“西湖醋鱼”远近闻名，但凡到余杭游览观光或是公务在身的，都会慕名前来。
唐明鸢并未如人预料般随那西域富商离城，甚至完全不避讳此时风头正紧，端坐在达官贵人进出频繁的楼外楼里认真地找她的簪子。
“这位姑娘，你是不是……丢了什么东西？”小二很有眼色，上菜的时候问了一句，倒也亲切可人。
“啊，唔……”唐明鸢礼貌地笑了一下，细细地将东西归拢进包袱，好似一切正常一般，“在找盘缠而已，怕是路上被人摸走了。”
小二闻言脸色大变，这不是摆明了要吃霸王餐？“姑娘，这……这……您点的菜可不少啊。”
“是啊，这下麻烦啦。”唐明鸢喃喃着给包袱打上了个齐整的蝴蝶结，出神地想着其他事情。
小二退了两步，好似不可置信一般：“姑娘您可别开玩笑啊，这……您……”
楼外楼掌柜规定，但凡接了吃霸王餐的客人，若客人给不出什么回应，那账面就落在了服侍他的小二身上。这样的规定一来不会得罪服务至上的口碑，二来也是警醒了跑堂的得瞅准了人接进门。
且见这小二已经有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，就差抱着唐明鸢的腿跪下叫姑奶奶了，她才掏出了一锭银子递到手上。
“唉行了行了。”她有些烦闷地挥了挥手要赶小二走。
小二终于破涕为笑，紧紧揣着那一锭银子心有余悸：“姑娘，使不得这么开玩笑啊……”
“这就使不得了，你们这儿规矩真多。”唐明鸢翻了个白眼，低头吃菜。
小二讪讪地笑着：“姑娘慢用，慢用，是小的没眼力见儿，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招呼。”
“嗯，那是有一件事儿要问你，”唐明鸢头都没有抬，唤住了正要告退的小二。
这年轻的小二实在是琢磨不清眼前这位姑奶奶的脾气，只得抹了一把汗听她吩咐。
“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一家很有名的香斋？”
“是了，那香斋的香可是方圆十里地最好的，香料只消一丁点儿就能燃上三五日味道都不散，咱们楼里现在用的便是他家的香。”小二见她问的也不是什么大事，又刚巧自己知道，便也摆开了谱儿，“斋主姓封，香就都是她制的，封姑娘不仅手艺好，更是个贴心的可人儿，约莫着跟您一般大。姑娘您这是想要去的话，出了门沿着杨柳道笔直走，再向右转就能看见了，斋名‘九杳’，‘香’字去掉一撇的‘杳’。”
“杳杳灵凤啊……”唐明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，又失神了片刻。
那簪子定是掉在了拈花楼，如今大约是在他手上，反正一样要去找封素心，那么到时候一起要回来便是了。
打定了主意，唐明鸢嘴角挂上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。
天上淅沥沥地下着冬日小雨，这个天气大清早的也不大有人愿意出门，封素心便虚拢了大门窝在暖炉边调香料。空气里弥漫着安静祥和的气味，让她觉得很舒服。
方才在哥哥房里看到纸条说会在外面逗留几日，也不知是去干什么。哥哥这性子终归是不好，真是想哪日有一个贤惠的嫂子将他的心栓在身边，那才叫人安稳。可是这样的女子会碰到吗……
正胡思乱想着，大门被人轻轻地扣响了。
“推门吧，在呢。”素心估摸来人也是街坊里的邻居，头都没有抬地应到。
大门被推开，飘进来一些透着凉意的小雨。素心抬眼看去，门口站着一位罩着藏青色裘衣的女子。
只见她拉下了兜帽，乌黑的长发在这雨天里被润得有些湿意，一袭滚边长锦衣绣着五翟凌云暗纹，衬得一张清丽的面容仿佛是雪山上的女仙，眉下是一对透着灵气的猫眼，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雨珠。
“封姑娘，可否为我调制一味香？”那对猫眼眯笑起来。
天色渐暗，王爷府也笼罩在阴沉之中，府中的小厮都倍加小心地来往路径，连一声窃窃私语都不敢有，唯恐一不小心触怒了府中的主人。
“啪！”是茶具砸碎在地板上的声响，主厅里终于爆发了。
“不自量力！”七王爷拂袖摔下茶具，瞪着面前的人，脸色极为阴沉，“不过是死一个人，你这等不顾大局的做法知不知道后果！”
碎片砸在脚侧，茶水直接溅上了袍角，封香垂着眼站在他跟前，覆面的黑巾松扯在颈边，露出一张无甚表情的脸。
他自家破便跟随七王爷，时局分析之能耳濡目染，自然知道现下拈花楼已经布满眼线，甚至不日，描绘着自己身形的通缉令就会挂上布告栏。然而要这几日佯装无事继续正常生活……封香并非忍得下这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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